剧本杀小组正在围绕剧情进行讨论。受访者供图
剧本杀小组针对脚本展开设想。受访者供图
用4小时“初识”艾滋病
每个人都是破除健康谣言的主角
厚积薄发的底气与开放的姿态
打破“次元壁”的背后
在同样是一名DM的朝于斯心中，主持《七号病历》的感觉也是独特的。
“主持《七号病历》的时候格外有责任感，特别希望玩家能更沉浸一点，在享受故事情节的同时把更多知识记在心里。”朝于斯说。
《七号病历》的DM在故事情节推动和知识传递中起到了灵魂作用。与单纯主持不同，《七号病历》的DM也是故事情节中的一员，有自己的时间线和人物设计，并在故事的最后承担了艰巨的任务——把“次元壁”打破。
作为一个网络用语，“次元壁”一词在剧本杀行业里多指游戏世界与现实世界之间存在的无形壁垒。《七号病历》将游戏世界的故事延续到现实世界，不仅体现在游戏结束后的讨论上。张宏说，每名经过培训的DM还需要在最后准确地告诉每一名玩家距离剧本杀体验馆最近的艾防办地点及电话，以及附近能够进行艾滋病检测的机构和地点。
“疾控中心给我们提供了这个绝佳的‘彩蛋’。剧本的附件里有一张防艾宣传单，我会在游戏结束后发放给玩家，宣传单上就包含了DM在最后要传递的信息。”朝于斯介绍，当把剧本公益提供给全国各地的剧本杀体验馆时，商家们首先必须准确回答出这些信息，才能够获取到主持人剧本等相关内容。
从故事情节中抽身后，玩家的思绪与过去、现实、未来交汇。最后复盘时，DM要将每一名玩家角色故事线中推动情节发展的时间节点明确点出来，并将这些时间节点与我国近40年艾防历程中的重大历史事件一一对应……
在《谣言迷宫》中，DM也发挥着重要作用。齐璐璐介绍，目前《谣言迷宫》的DM由医院工作人员兼任，人手和精力有限，日后计划培训医联体内部成员单位人员兼任DM，将剧本杀游戏的推广范围进一步扩展。
据了解，公众现在可以在上海市健康促进中心或中山医院预约，免费现场体验《谣言迷宫》剧本杀游戏。“一场科普讲座能覆盖五六百名受众，一场剧本杀的参与者只有6～8人。”为此，齐璐璐希望通过多开专场，长年累月扩大传播量。
“多开专场推广剧本杀游戏的关键是有足够多的DM。”齐璐璐说。未来，《谣言迷宫》将走进高校，并计划推出线上版。中山医院将无偿提供剧本和物料道具，并培训感兴趣的高校学生成为DM，希望大家可以自行组织身边的人，以剧本杀游戏的方式开展同伴教育，或应用于团建活动，将健康知识最大范围地传递出去。
当前，还有一些剧本杀游戏面向大众传递健康知识，医学科普的新路不断被探索出来。有的剧本杀打破了“围坐在会议室”的界限，将游戏与现实融合。比如，去年10月和今年2月，江苏省连云港市东方医院借助“医院开放日”活动，策划开展了《医朝之患》《沉默盲区》剧本杀活动，让参与者在医院内对应的任务点（相关特色科室）进行参观体验和游戏，获取线索并最后回到会议室进行真相复盘。
“市面上也出现了一些适合亲子的剧本杀。”朝于斯介绍，当剧本杀玩家呈现出低龄化趋势时，医学科普剧本杀的创作既要更科学、更专业，又要寓教于乐。 越来越多医务工作者为健康知识的普及倾注心力，医学科普形式日趋多样化。这源自一份厚积薄发的底气与一种不怵开放的姿态。
《谣言迷宫》的诞生并非心血来潮。在健康科普这条路上，中山医院已经探索前行了30多年。自20世纪90年代初的夏季纳凉晚会（中山健康大讲堂的前身）起步，中山医院就致力于开展科普工作，形成了“以患者为中心”的健康教育模式。2021年，该院成立健康促进委员会，院长、书记挂帅，13个职能部门、所有业务科室组成健康教育小组，一支老中青结合、梯队完善的健康科普主力军就此产生。
“扎根于深厚的科普文化土壤，围绕群众喜闻乐见的内容和形式，我们的健康科普一直与时俱进。”齐璐璐介绍，尽管目前健康科普已经出现小品、相声等新趣形式，但仍属于单向灌输，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而近年来在年轻群体中广泛流行的剧本杀，需要玩家积极参与和互动，通过讨论、提问等方式推动游戏进程，这种颠覆性的传播方式为健康科普提供了一条新的路径。
有了做医学科普剧本杀的想法后，中山医院宣传团队一方面立足于医院已形成的丰富科普内容进行剧本创作，另一方面得到了临床专家的大力支持。经过专家严格把关，剧本涉及的众多健康知识“保证一个错都没有”。“其实额外给医生增加了工作量，但源于对健康科普的热爱，大家都非常支持，这也正是我们创新的动力所在。”齐璐璐说。
与普通剧本杀相比，被赋予健康科普内涵的剧本杀创作并不容易。“普通剧本杀只需考虑情节设计如何让玩家玩得开心，而医学科普剧本杀要在此基础上融入海量的健康知识点，在不让玩家反感的前提下力求提高其健康素养水平。”齐璐璐说，为使故事情节更加贴近大众，中山医院携手上海市健康促进中心以及专业的编剧团队，精益求精，无限拉近医学科普剧本与大众的距离。
《七号病历》亦是如此。在多年艾防工作中，张宏深知健康知识普及和良好社会氛围在疾病预防与控制工作中的重要性。防艾图书、音视频、歌曲、方言版文艺作品、线上线下活动、游戏……多年来，福州市疾控中心持续创新防艾宣传形式。
在《七号病历》剧本的右上角，佩戴着红丝带的吉祥物“福小艾”标志十分醒目。2019年，福州市被确定为第四轮全国艾滋病综合防治示范区，当地探索创新防艾干预宣教模式，创建了“福小艾”防艾宣传品牌，通过开发智能防艾平台、智能防艾语音咨询等信息化手段，建立大学城“福小艾”防艾示范点、防艾艺术团、融媒体矩阵等。
然而，面对艾滋病防控形势，还须进一步探索创新，挖掘出让更多人愿意主动参与的科普方式，做一个剧本杀的念头在张宏心头萌生。于是，多方力量汇聚起来。在创作过程中，疾控人员把住方向，提供权威专业的知识和真实案例；来自阳光学院（位于福州市的一所民办高校）的主笔团队自带写作技巧与灵感巧思；监制人员稳住大纲。经过不断打磨，《七号病历》的框架一点一点被填上“血与肉”。
主笔团队的年轻化也是《七号病历》剧本贴近年轻人的秘诀之一。在这支来自阳光学院的主笔团队里，有一位主研游戏教学、擅长写作的教师和几位学生。年轻人喜欢什么样的剧本、什么样的剧本能够完整叙事并打动年轻人，他们就做什么样的。“不仅要传递正确知识，更要有意思。”张宏说，如此才能吸引年轻人主动来玩。
在朝于斯看来，福州市疾控中心给予了监制和主笔团队极大的信任。“只要科学合理，他们不会干涉情节和故事设计。更多时候，他们是以开放的心态与我们沟通，给我们提供了大量的专业指导，并不断丰富时下年轻人更喜欢的种种细节。”
“也许过几年，剧本杀的热度没那么高了，我们可以考虑把这个内容翻拍成电影，再次引发关注。”张宏笑着说。 类似的医学科普剧本杀的“打开方式”被不断解锁。在不久前亮相的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原创医学科普剧本杀《谣言迷宫》中，每名玩家都是破除健康谣言的主角。
失忆的众人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医院，耳旁传来“健康仙子”的声音：“所有人现在判断自己的病情，然后抓紧时间去诊室！”
由玩家扮演的8个角色，由于生活方式不健康以及轻信健康谣言，身患多种疾病，进入弥留之际。他们必须在“健康仙子”的引导下，通过回答问题、判断病情、破除健康谣言，争取重生机会。
在这场紧张刺激的探险之旅中，玩家面对的不再是冰冷的屏幕、被动阅读的健康科普知识，而是一场为回归健康主动求真“打假”、自我解救的沉浸式体验。
相比游戏时长在4～5个小时的剧本杀，为了拓展覆盖人群、扩大推广范围，《谣言迷宫》的主创团队将游戏时长压缩到了2个小时。虽然时间缩短了，但健康知识的“浓度”并未被稀释。从就医流程到常见的健康谣言，从生理健康知识到心理健康知识，《谣言迷宫》在《粉碎健康谣言200条》《说句心里话（系列）》以及科普漫画《器官宝宝有话说》《五官宝宝有话说》等中山医院多部科普图书的基础上融会贯通，使玩家能够在这场体验中接触到300余个知识点。
“不同于电影和常规科普，剧本杀中每名玩家扮演的角色都是主角，每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人物小传和关系网。”《谣言迷宫》的主创团队负责人、中山医院宣传部部长齐璐璐介绍，团队把所有的知识点都融入情景故事中，避免陷入说教式科普，让每名玩家都能在线索推理中发挥主观能动性，自然而然地记住医学知识。
首次尝试新颖的跨界科普形式，中山医院剧本杀主创团队难免忐忑。在剧本成型后，为评估传播效果，中山医院进行了多轮内测。“我们在医院年轻医护人员中找到几十名剧本杀资深玩家，大家利用下班后的时间聚集起来试玩，并反馈感受和建议。”齐璐璐原本担心剧本对于有医学背景的同事而言过于简单，没想到在个别跨学科的健康谣言上，医护人员也可能迷惑，“这也恰恰体现了剧本杀作品的科普价值”。
“大家在游戏中迫切地寻求答案，当发现选错时问出一句句‘为什么’正是主动学习的过程。每次两小时的内测结束后，很多人意犹未尽，甚至将对剧本的讨论延续到了第二天。大家的反应让我们的创作团队心里有了底。”齐璐璐说，测试发现，玩家在游戏结束后基本能掌握80%以上的知识，“这样的健康科普达到了有趣有料有效果的目标”。 玩《七号病历》的感觉是独特的。
合上剧本（剧本杀游戏中每名玩家扮演人物的剧本）的那一刻，玩家小翁长舒一口气。小翁心绪一时难以平复，沉静片刻过后，听到DM（剧本杀游戏的主持人，负责监管游戏进程、发放任务、判断结果、引导情节）的话语：“这些艾滋病病毒传播途径……”
下午2时到达剧本杀体验馆，玩完出来时太阳已下山，天边还残留着晚霞的余韵。通过近4个小时的游戏，加上后续讨论和复盘，25岁的小翁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初识”艾滋病，并与其他玩家一起讨论起艾滋病的防与治。
“有人惊讶，有人哭了。”在玩过300余种剧本杀的小翁看来，《七号病历》的故事情节和人物设计很完整，其独特体现在知识与深思上。
这是一个与艾滋病相关的故事。福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艾防科科长张宏告诉记者，《七号病历》让6名玩家沉浸式体验艾滋病患者的一生，每一名玩家扮演的角色都有完整的故事线和情节，并且每个角色的故事里都暗含了一种艾滋病病毒传播途径。
在故事的开头，玩家在一艘游轮的船舱中醒来。玩家们的记忆各有缺损，需要在游戏中慢慢找回记忆，并还原整个故事。故事的时间跨度很大。DM则化身为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神秘医生，引导玩家们进行游戏。
“原来艾滋病病毒有这么多传播途径，从预防、检测、阻断再到治疗有这么多事可以做，之前只知道其中一点点。”令小翁印象深刻的，还有他所扮演的艾滋病患者难掩病耻感、难以忽视污名化的一生。
“哪怕平时对相关内容有所了解，日常我们也不太会和朋友们聊到艾滋病。体验艾滋病患者的一生后，不仅了解了艾滋病防治的正确知识，也体会到了艾滋病患者曾经或现在可能面临的种种不易。”小翁说，他已将这个剧本推荐给身边许多朋友。
《七号病历》的故事框架建构在中国艾滋病防治进程之上。在全社会的共同努力下，我国艾滋病防治工作取得显著成效。“只有更多社会力量参与到艾滋病防治工作和知识的传播工作中来，才能让更多人了解并正视艾滋病。”张宏说，如何找到一种更好的方式让相关健康知识触达更多年轻人一直是他心中所想。
于是，在第36个世界艾滋病日当天，《七号病历》上线了。每个角色的剧本和DM的剧本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字，整体框架和大纲推翻了4次，正式上线前经历了将近20场测试，不断调整每一个细节。
《七号病历》的监制之一朝于斯（化名）是国内较早一批剧本杀行业从业者，接到当地疾控中心邀约后的这两年，他以一种独特的方式认识并了解了艾滋病。
来自当地疾控中心的许多年轻人参与了剧本的测试，从专业角度提出很多建议。“玩过一遍的人会作为场外观察位继续全程观看，确保知识、内容的正确性，以求剧本的逻辑、传递的知识、游戏的情绪既顺畅准确又贴近年轻人。”朝于斯说。
正式上线后，《七号病历》被免费提供给全国多家剧本杀体验馆。《七号病历》上线几个月来，张宏和朝于斯收到了许多反馈和好评。有的店家说：“设计很巧妙，学到了很多但又没有感到说教感。”有的店家说：“效果出乎意料，希望能有更多这样的剧本。”
《七号病历》还被重点推广到福州的一些大学校园里，在心理社团活动和教学活动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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